【撰文／BBC記者 維克．貝克】

在美國印第安納州一間消防局的外面有一個專用箱，看上去很像一個普通的信箱，打開箱蓋向裏看，裏面有足夠的空間可以存放中型大小的包裹。

但這裏不是寄送包裹的設施，而是提供給人們存放初生的嬰兒。

印地安納州前（2018）年 12 月安裝了第七個「棄嬰箱」，這些箱子為有緊急需要的母親提供服務，其外表看似簡單，其實很複雜──箱體內都配備了溫度調節系統和感應器，當有嬰兒被存放在內，箱子會無聲地發出警報，提醒緊急部門需要在 5 分鐘之內，把被遺棄的嬰兒救起。

在倡議團體「嬰兒箱安全港（Safe Haven Baby Boxes）」工作的普麗西拉．普魯伊特（Priscilla Pruitt）說，「這是最後的一步。」該組織推動全國設立這些棄嬰箱，認為很多年輕的母親擔心獨自生育，卻無法自行養育嬰兒，這項措施可以為她們提供援助，將對嬰兒的傷害降到最低。

「棄嬰是一個問題，」她說，「許多年輕女子（懷孕或放棄孩子時）不想被人發現和見到，特別是在一些小鎮，大家都互相認識。」

棄嬰箱行之有年，但並非人人都認同

但想當然地，並不是每個人都認同這樣的做法。

父親權益組織表示反對，認為這樣的措施導致只有母親才可以作出決定。聯合國也反對全球其他地方使用棄嬰箱，呼籲國家提供更多家庭計劃及各類支援，解決赤貧等棄嬰問題的根源。

美國於 2016 年開始設立棄嬰箱，但這個概念並不新鮮，事實上，早在中世紀時期，一些醫院、教堂、孤兒院外，都會使用圓桶收集棄嬰。而在過去 20 年，在巴基斯坦、馬來西亞、德國、瑞士等地也能找到它們的蹤影。

在很多情況下，棄嬰箱是由慈善機構提供。「嬰兒箱安全港」組織表示，正凖備增設 20 多個棄嬰箱，並希望籌款製造 100 個棄嬰箱，資金主要來自一個天主教兄弟會志願者組織哥倫布騎士會（Knights of Columbus）。

在美國，要設置棄嬰箱，得看每個州的法律是否容許。截至 2019 年 1 月，棄嬰箱在印第安那州有7 個、俄亥俄州有 2 個、賓夕法尼亞州則凖備設立第一個棄嬰箱。紐澤西州正在未通過立法，喬治亞州則有相關倡議正在進行。

2018 年 12 月，密西根州議會曾經通過法案，但州長很快就撤回法案。根據密西根州州長裏克．斯奈德斯（Rick Snyder）撰寫的信件表示，州內既有的法例，讓母親可以在不記名的情況下把嬰兒給予當局，已經足夠。

「容許父母可以如此簡單地把嬰兒放在箱內，我不同意這是恰當的做法。他們應該親自把嬰兒交予警方、消防人員或醫院，」他說。

《安全港法》與棄嬰箱，能夠拯救生命嗎？

在美國，棄嬰是違法的，但《安全港法》（Safe haven law）將之除罪化，容許父母在嬰兒出生的最初幾天，把嬰兒交到安全的地方。

1999 年，德州最先通過法例，之後全部 49 個州也跟進。德州的家庭及保護服務局說，自法例通過之後 2004 年開始做的統計，已有 131 個嬰兒透過法例被交予當局。

然而，專家表示很難分析這些數字，也很難獲悉這些嬰兒最後的命運，有一些可能已經離世、被領養，或是仍被當局照看。

在丹麥，同樣有政治人物提出設立棄嬰箱的構想，該國的福利研究中心 Vive 正在研究這些棄嬰箱在歐州的效果，「德國自 2000 年設立這些嬰兒箱，但沒有統計在外遺棄嬰兒的死亡數字是否有所下跌，」Vive 首席分析師瑪麗．雅各布森（Marie Jakobsen）說。

美國的「嬰兒箱安全港」組織則說，使用率證明了這些棄嬰箱的價值。嬰兒箱從 2016 年 4 月起，使用率提升兩倍。該組織主張，如果沒有這些箱子，這些嬰兒將難以活下去。

加州聖塔克拉拉大學法律系教授米歇爾．奧伯森（Michelle Oberson）是專門研究青少年、懷孕、母親議題的法律及道德議題的專家，她表示，「很難說這些棄嬰箱是一個壞建議──與其把嬰兒遺棄在垃圾箱，《安全港法》無疑是最壞選擇中的可行選項。」

然而她也提到，這些措施最主要的問題，是不一定能針對目標。原因是許多年輕的懷孕婦女出於恐懼和羞恥感，拒絶承認或隱瞞自己懷孕，而不得不自行把孩子生下來，「對於一個在自己的洗手間裡誕下嬰兒的女性，我很難想像她會知道這條法例，然後坐公車或 Uber 去把嬰兒交出去。」

對此，「嬰兒箱安全港」表示：他們團隊正與學校及青年組織合作，提高人們的意識。該組織還設有 24 小時熱線，為女性提供輔導及諮詢工作，「我們嘗試幫助那些女子，不要隨便遺棄自己的嬰兒。我們不到最後，也不會告訴她們有關棄嬰箱的事情，」普魯伊特說。組織還設立系統，讓女性找到更多相關資料。

美國殺嬰問題背後，悲傷的諷刺

「嬰兒箱安全港」的創辦人莫妮卡．凱爾西（Monica Kelsey）本人也是一名棄嬰，她的母親在 17 歲時被強暴後懷孕。凱爾西說，這個經歷使她成為反墮胎倡議者，並提倡設立棄嬰箱。

她提到，「這些（選擇棄嬰的）年輕女性通常十分被動，她們情感孤立，不信任任何人，」奧伯森解釋，「她們認為這會過去的，可能我不是懷孕，可能只是我的想像。」然後，她們對生下孩子感到震驚，沒有任何計劃，只想把嬰兒遺棄，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。

父母在孩子出世後幾小時便奪去其生命，具體的殺嬰數字至今仍很難確定。

俄亥俄州萊特州立大學專業心理學院副院長謝麗爾．邁耶（Cheryl Meyer）與奧伯森共同寫了有關這個議題的書籍。她說，殺嬰數字大大地被社會所低估：「有許多個案完全沒有被察覺，可能有些是少年犯，這些案件不一定受到媒體關注，所以很難知道具體數字，而州政府會把這些案件紀錄成謀殺案，但不會歸類為殺嬰案，」她說。

印第安納州是嬰兒箱出現的地方，副總統彭斯來自該州。他強烈反對墮胎，在任州長時通過了全國最嚴厲的反墮胎法案，「《安全港法》和這些棄嬰箱，都連結到墮胎在許多信仰和宗教中如何被理解，」邁耶說。

她在訪問那些因為殺嬰而入獄的女性時，問她們為甚麼不去墮胎，這些受訪者回應，因為她們不相信（believe in）墮胎。

「這之中是悲傷的諷刺（sad irony），」她補充。

印第安納州布盧明頓一間不用預約的「所有選擇」妊娠資源中心總監雪莉．多德森（Shelly Dodson）說，許多差不多類型的中心也與宗教有關，本身持有「支持生命」的立場。然而她自 2015 年開始營運的這所中心時，刻意不抱持這樣的立場。

「支持生命或是支持選擇權，這經常被視為二元的選擇，好多人認為只可以從這兩個選項中抉擇，」她說，「事實是複雜而混亂，我相信我們在心底裏也有著同樣的惻隱之心。」凱爾西強調，這些嬰兒箱不應該被視作具爭議性，「這只是關乎拯救生命，」她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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